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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4章 “明日出發,去淮南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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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是趙世碂去淮南的第三日, 趙琮收到他的信沒多久。

殿外又有小太監進來稟報:“陛下, 魏郡王世子趙從德求見。”

趙琮幾乎沒作思考,便道:“世子怕是不知道, 世碂已去淮南。他若要見世碂, 待世碂回來再見。”

“是。”小太監應下, 回頭要走。

趙琮又道:“世子也已許久未進宮來,既來, 你請世子進來喝杯茶, 再送他出去。”

“是。”

趙琮則繼續議事,其他人心道, 陛下果然不喜趙從德, 但好在還給了一番面子情, 估計又是因趙世碂的緣故才願意給。

趙從德自然知道他的十一兒子已去南方,雖不知到底是為了何事而去。他們府上如今是門前冷落,但也不至於連這個都打聽不到。他原本就等著趙世碂的宅子建好,去擺擺威風, 哪料這個機會都沒得。

這五年, 他在家真是閑怕了。

也不知趙世碂何時歸來, 他在家總坐著也不是個事兒。

他便打算進宮去見太後,出門前二管家進來,悄聲道:“世子,舅爺那處有信來。”說罷,便從前襟處掏出一封信。

他的眉毛一挑,立刻搶過信去看。看罷, 他似是有些激動,在屋裏來回轉了許多圈。二管家再問:“世子,您還進宮不?”

“進!”趙從德將信鎖進小盒內,痛快出門。

到得宮門,陛下不見他,倒也在他意料之中,但他今日進宮本就不是為了見陛下。小太監帶他往宮中走,快到寶慈殿時,他道:“我許久未進宮,既陛下正忙,沒空見我,我去拜見太後娘娘。”

小太監頓時也不知說什麽好。連他都看得出來,陛下不喜世子,世子竟然還主動要去見太後!不過世子再不討陛下歡心,也與他無關,既要見便見去。他行禮,將世子送到寶慈殿,便在殿外等候。

寶慈殿門前冷落的程度不下魏郡王府,乍然有人進來,門口打瞌睡的小太監還嚇了一跳,看清來人之後,他便趕緊往裏頭去稟報。

孫太後聽聞是趙從德過來,也有些驚詫。

王姑姑趕緊道:“前些日子,魏郡王進宮,就連他們府上大郎都被陛下帶著一同去親耕。娘娘,魏郡王府這是又要立起來了!”

孫太後卻興致缺缺,立起來又如何?她早沒了造反的心思,再者,魏郡王府所謂的立起來,也不過是看趙琮如何行事。趙琮若不喜,他們照樣不值一文。她早已與趙從德斷了,也再不想見此人。

她一口回絕。

殿中宮女出去一趟,回來道:“娘娘,世子不願回。”

孫太後厭煩,指王姑姑:“你去趕他走。”

王姑姑領命去,也未能勸回趙從德。孫太後倒笑了,當年她大權在握時,趙從德跟她甩臉子,如今她什麽也沒有,他倒知道討好。

趙從德此次進宮來,到底所為何事?她反倒好奇起來,令王姑姑將人帶進來。

趙琮議完事,令大臣們家去,他去內室中歪歪身子。

他歪在榻上,靠著引枕,手上拿著趙世碂寄來的那張紙,左看右看,怎麽看,怎麽好看。

福祿笑:“陛下,小郎君給您寫了什麽,您這樣高興?”

趙琮眉梢上全是喜意,的確怎麽遮,也遮不住。福祿面前,他也不想遮。他將紙疊好,小心放到桌上,並未回答,只是又問:“孫博勳可知道他們家的孫竹蘊被公主帶走之事?”

“邵大人那處盯了好些天,未見忠孝伯府有人往洛陽送信去。孫博勳住的別院,離洛陽街市也遠得很,且他們家如今跟人少來往。恐怕還真不知道這事兒呢!”

趙琮也這麽以為,否則孫博勳不會至今還沒反應,孫灃到底怕他父親,不敢將此事告知。可是這麽有趣的事,一定要讓他知道才行。趙琮伸手點了點桌子,吩咐道:“派人去洛陽,將此事告知忠孝伯。”

“是!”福祿回身便去派人。

福祿走後,趙琮又從袖口裏摸出小扇墜,將它與那張紙放在一處,邊看邊笑。興許是因趙世碂不在此處,又剛收到這樣一封信,他現在覺得這樣暗自的喜愛似乎也不錯。他不影響任一人,自己靜靜喜歡就好,這樣他便少了許多負罪感。

他又想到趙世碂給他畫的畫,將他畫得格外俊朗。

只有愛慕一人,才能將對方畫得那樣美好。

小十一一定也是喜歡他的,雖然這份喜歡,與他的喜歡一點兒也不一樣,但已是足夠。

只因趙世碂這封信,他今天真是太高興了。

他起身,便想穿鞋回福寧殿看畫。

福祿又進來,稟道:“陛下,已經派人去。”

趙琮點頭,表示知道,再指腳:“穿鞋,回去。”

“陛下,還有一事呢。”

“嗯?”

“魏郡王世子又去寶慈殿了!”

趙琮本伸腳欲穿鞋,聽到這話,他頓了頓。福祿告訴他這事兒,一定是氣不過趙從德不識擡舉,這個份上還去寶慈殿。但他突然想到另外一件事兒,有沒有一種可能,趙從德與孫太後關系匪淺?

這個匪淺可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匪淺。

坦白說,趙從德人雖沒本事,但是的確生得很好。僅看他的臉,絕對料想不到他是那般吊兒郎當的人,孫太後的相貌更不必多說。

趙琮心中搖頭,如果真是,那可就太有意思了。魏郡王如此厭惡孫太後,是否也與此有關?

福祿給他穿好鞋,扶他回福寧殿。

趙琮看趙世碂給他畫的畫,又看了一晚上。

如趙琮預料,孫博勳還當真不知孫竹蘊被公主帶走之事。他只知家中又與公主起了些許風波,卻不知道具體情形。他雖氣,也知這個時候裝睜眼瞎才是最正確的法子,索性也沒去過問。

可宮中太監來告訴他,他們府上的孫竹蘊被公主收到公主府的事兒時。

一向冷靜克制的他,差點就撐不住。

他二話不說,留傳話的太監們在家住一晚,他一把年紀,卻連夜帶上心腹騎馬回開封府。

天剛亮,他從馬上下來,令心腹踹開忠孝伯府的大門。他大步進去,冷聲問:“孫灃在何處?!”門房嚇得瑟瑟發抖,說了地方。

孫灃歇在妾侍處,孫博勳當真是十分克制的人,卻氣得已經顧不得規矩與臉面。他直奔後院,將孫灃直接從妾侍的熱被窩裏拎了出來,扔到地上擡腳就是一頓踹。

妾侍嚇得直尖叫,孫博勳看心腹一眼,心腹上去一拳,妾侍翻了眼白昏死過去。

孫灃也已清醒,他擡頭看向自己的父親,不解道:“父親?!您打我做什麽?!”

孫博勳伸手指他,氣得聲音直發抖:“孫竹蘊被寶寧公主帶走了?!”

孫灃不樂:“正是,他與他那不知廉恥的娘一個樣兒……”

孫博勳再猛踹他一腳:“我與你說過多少回,孫竹蘊不上族譜,不現於人前,更不許出家門!你竟敢讓他見公主?!”

孫灃躲著他父親的腳,急道:“我能如何?公主上門來親自討要大郎,他要是不跟公主走,咱們大郎該怎麽辦?!也多虧他主動出來,我事後想想,雖丟人,卻也的確是唯一的法子……”

“你是個大廢物!孫竹清就是個小廢物!廢物活該被人帶走!”

“父親!”孫灃不滿。

孫博勳再踹他幾腳,踹著踹著便渾身沒勁,眼看著要往下癱,他的心腹趕緊上前扶住他。

孫博勳難得眼中現出一些老淚,他靠在心腹身上,望著地上的孫灃,喃喃道:“天要亡我孫家啊!天要亡我孫家!出了這麽些不肖子孫!”

“父親何以這麽說我們家?!”

孫博勳伸手再指他,卻已氣得說不出話來,他的手一陣陣抖,終究扶著心腹的手蹣跚而出。

他的心腹嘆道:“伯爺,事情還未到那一步。”

“是我不對,我當初就該毒啞孫竹蘊,亦或幹脆殺了他。”

“他是您的孫兒,您無法下狠手,這事本就不怪你。”

“他當年親眼見他娘死,他也知道我下藥令他病弱,他一直恨我,恨孫家。如今被他逮著這個機會,終於離開,他怎不會報覆?不論他說的是真是假,他這個身份,就無人疑他!”

“我們何不先下手為強?”

“趙宗寧還是郡主時,郡主府便似銅墻鐵壁,如今已是公主,我們如何能進去殺人?!”

“伯爺……”

“我已老,早已斷了念想,左右不過一個死字!宮裏頭,瓏娘怨我恨我一輩子,到了我這個歲數,只願她能平安老去。趙琮雖心思極深,哄騙了我們這些年,卻也有致命傷,他心軟,且念舊情。他剛被抱進宮時,瓏娘待他很好。只要瓏娘不做錯事,趙琮自會留她一條命,還給她一世富貴榮華。可如今——你也知道,當年先帝並不屬意瓏娘做繼皇後,屬意的是安貴妃,是王姑姑……若王姑姑知道她丈夫與女兒的死因,她怎能不恨?”

心腹再嘆:“伯爺,其實大郎這事兒本就是因太後娘娘而起。”

孫博勳苦笑:“你這大實話便是往我心裏紮,是啊,終歸是因人心不足,終究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。與其說怪她,不如說怪我!可我們孫家也是前朝世家,不比趙家差,一起打的江山,何以落到他們手上?祖宗有命,我又何敢不從?”

“伯爺……”

孫博勳嘆氣:“如今便是行一步看一步罷了。瓏娘進宮太早,後宮教會她野心,卻忘記給足她心思。我愧對她,將她送進去,卻未能保護好她。”

孫家這一番對話無人知曉。

便是趙琮也沒那個本事知道,他沒有讀心術,更沒有千裏眼與順風耳,孫家的一些陳年舊事,他哪裏能知道?再者孫家的這些事,涉及的不過是孫家之人的生死而已。

一家之生死,與天地、江山相比,又算什麽?

孫博勳要保的是孫家一族。

趙琮身後,卻是整個王朝。

趙琮這些日子除了忙朝政外,便是等信。

趙世碂每日皆會給他寫信,有時整一天都在船上,沒法送信,便會等到第二日停靠碼頭再送回,這個時候兩封信便會一同到。

趙琮每天都要將信讀上許多遍。

趙世碂有時會給他講岸邊風景,有時則給他畫船舷上停靠的水鳥。終於到楚州的那一日,他甚至給他寄來一塊石頭,是趙世碂在海邊撿的。

其實是塊有些普通的石頭,青藍色,上頭有一道白邊。

但在趙琮眼中,那卻比任何一塊玉石皆要珍貴。恰好他也從私庫中翻出來一塊好玉,他在上頭刻了字,刻了“小十一”三個字。雖說趙世碂已長大,他甚至已經甚少這般叫稱呼他,趙琮還是最喜愛這三個字。

染陶也幫他打了絡子,等小十一回來,他便給他,趙世碂得每天都掛在腰間才行。

這會兒,他將這塊石頭與那塊玉放到一起。

染陶笑:“陛下,這兩樣放一處,會碎的。”

趙琮將石頭與玉分別用絲布包起來,再放到一處,他回頭笑:“這樣便不會碎。”

染陶一楞。

陛下十歲便登基,十六歲親政,向來俯視眾人。他們常常忘記,原來他們陛下真的才二十一歲,真的還很年輕。

陛下面上的笑向來也是溫潤而恰好的,此時這樣的笑容,莫名令染陶想起那剛熬好的澄黃色的糖,香甜得很。

趙琮笑完便轉身回去,將東西置好。

染陶則也露出淺淡笑容,果然只要小郎君在,陛下就能展笑顏。哪怕是遠方寄來的信件,送來的石頭,都能如此。

趙琮等信已成習慣。

偏偏趙世碂到楚州後,再沒信來,他面上的笑容又沒了。沒有音信,他便不知趙世碂還好不好,他甚至擔憂趙世碂是不是乍到南方,水土不服而生病?想罷他又笑自己,趙世碂可在杭州生活過五年。

這樣獨自困擾了幾日,總算又有音信來。

只是這一回來的不是趙世碂的私人信件,來的是蕭棠傳的信,信上共說了三件事。

鹽城監的鹽民因鹽籍更改一事,不滿且集結起來與場官對抗。

趙世碂殺了一位鹽民,引起眾怒。

一個叫作楊淵的鹽稅司,死了,死因在查,卻牽扯進了當地半數的官員。

蕭棠信上寫得格外簡單,可往往越簡單的語句,才越能說明事態的嚴重性。

趙琮這顆心便再也放不下。

他擔憂鹽籍更改之事,這是他深思熟慮了幾年,與各位官員商議許久的事,萬不能還未開始試驗,便要因此而廢。

他擔憂趙世碂。

小十一在他面前乖巧,但由當年因他落水便在寶慈殿殺人,便能看出他其實是個性子十分剛烈的人。他決不相信小十一胡亂殺人,小十一即便真的殺了鹽民,也定有原因。

但是旁人只會以為他暴戾。

趙琮現在只覺得幸虧還沒給小十一官位,否則定要被參!

趙琮背手在室內思慮許久,回身對福祿、染陶道:“去收拾東西。”

“陛下?”

“明日出發,去淮南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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